边境上的宝藏

有人如此赞美呼伦贝尔：一半是草原，一半是森林，一个充分用尽自然神力的地方。它以远超预期的清澈慰劳我们的双眼，它用半个世纪来的曲折探索诉说着人与自然的关系。

我从未到过内蒙古，这是一次让人印象深刻的降落。跟绝大多数国内航班不同，你看到的不是千篇一律的田地、郊区和城市，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有无尽的秋林，还有蜿蜒的莫日格勒河。飞机转个弯，舷窗外的河水就被折射出不一样角度的光斑。

广袤的鄂温克草原养育着草原儿女，这里水草丰美，少数民族风情浓郁，旅游资源得天独厚。整个呼伦贝尔总共有二十七万匹马，其中三河马尤为出名。三河马是我国三大名马之一，生长于内蒙古呼伦贝尔三河地区，因当地有哈乌尔河、得耳布尔河、根河三条河流在此汇聚而得名，距今已有上百年的驯养繁育历史。

三河马主要是由俄罗斯的贝加尔马、奥尔洛夫和比秋克血统的改良马，以及当地的蒙古马综合杂交而来，后期又相继引进了盎格鲁诺尔曼、盎格鲁阿拉伯、英纯血等种马血统，进一步杂交改良后的三河马体质结实、结构匀称、抗寒力强、耐粗饲。为了更多地了解三河马的现状，我们参观了位于内蒙古鄂温克旗的科兴马业。科兴马业致力于进行三河马的育种和改良，一直积极引进国内外先进的马匹育种技术，与日本、法国等国的马业机构均已建立合作关系。科技顾问葛根告诉我们，现在公司育种、驯养的三河马不仅提供给牧民，同时也注重驯养适合马术运动的马匹，供给马术俱乐部以及参加国际马术耐力赛的骑手们。她希望将国际马术耐力赛引入呼伦贝尔，让国内外骑手选择骑三河马参加比赛，让三河马在世界上拥有更高的知名度。

科兴马业的负责人帕米尔是蒙族人，他长期在鄂温克地区从事马的相关的工作，科兴马业正是在他的领导下才逐渐走向成熟与正规。但帕米尔有他的忧虑，一是鄂温克地区整体条件落后，驯马师的水平有所欠缺，在马的调教和驯养上都与国内外马场有着较大的差距；二是觉得本地马业后继力量空虚，大部分年轻人都奔赴其他城市追求梦想，他找不到可以接替他的新一代人才。呼伦贝尔有着天然的广袤草原，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科兴马业建起了领先全国水平的马厩、马场和跑道。“我们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条件，所以想通过办更多大型比赛来吸引真正有实力的选手来参加，扩大三河马的影响力。通过良性循环，吸引国际赛事在呼伦贝尔举办，真正把呼伦贝尔变成一个全球闻名的赛马城市。”习惯说蒙语，中文不那么流利的帕米尔在说出那些与马有关的期许时语气坚定得让人动容。

2018 年 8 月，由科兴马业和法国速步马协会联合举办的第四届速步马大赛也在这里落幕。我们采访了来自法国快步马协会的 Emmanuelle Morvillers 女士。Emma 多年来一直负责快步马的宣传推广工作，她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来中国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呼伦贝尔。在她的眼里，呼伦贝尔是国内最适合快步马推广的城市，因为这里的人热情、豪迈、直爽，他们对快步马天然的热情和喜爱是她在其他城市居民的身上所看不到的。这让 Emma 十分感动，她表示会持续支持快步马在呼伦贝尓地区的发展，并坚持把比赛办下去。

比赛期间，我们被一位穿着精美民族服装的骑手吸引了目光。据了解，他是新巴尔虎左旗马业协会的会长巴达日呼。他戴的帽子顶上镶嵌着一个雕刻精细的金色马头，后面坠着两条缎带，缎带上绣着一串圆形和半圆形图案，分别代表日和月。这是参照蒙古国的传统习俗做的勋奖，也是国内形成体系的对调马师的最高荣耀。每当他得到一次旗级的冠军他这缎带上就会增绣一个太阳；每得到一次旗级的前五名则会在上面增绣一个月亮。葛根告诉我们，这样的荣誉能让练马师更有成就感，让从业人员相信自己在做一件荣耀的事情，这种成就感不是奖品奖金能相提并论的。

大兴安岭，是鄂温克人的祖先留存的地方。那时候的人们与大自然交谈，歌声包含着鄂温克语言的全部力量。在《额尔古纳河右岸》里的鄂温克族人有情有义，他们把真正的温柔善良和勇敢融于依存自然的岁月里。法国快步马协会的支持为本土马业注入了新的血液，但鄂温克人从老人到孩子，他们对马的热情和执着才是支持当地马业发展的核心力量。

我们的呼伦贝尓之旅从牙克石市（陈巴尔虎旗）开始，一路向北，从草原走向森林。沿着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中俄界河旁的边防小道，经黑山头、恩和、室韦、临江……一路欣赏草原、河流、湿地、麦田、马群、白桦林，然后又折转进入额尔古纳，与草原再次亲密接触，最后回归海拉尔。见识了俄罗斯民族的村庄、异国情调的街巷，目睹了云团与牛羊在天地间各自游荡，欣赏了碧空如洗、绿草如茵、麦浪似金、鲜花似锦的美景，真正领略了大草原的魅力，感受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从额尔古纳往北，风光越来越美，草原的层次比陈巴尔虎旗更丰富了一些，树林多了，金黄色也多起来，小路上随处可见牛羊。回程路上，有幸遇到了我心心念念的驯鹿部落。这个驯鹿部落是仿造鄂温克人的部落修建的，鄂温克人从贝加尔湖迁移过来，信奉萨满教，是国内唯一驯养驯鹿的民族。部落里有几只成年驯鹿，还有一只小驯鹿。看到这样的景色不禁让人有些神往，又不免心生感叹。有些东西注定要消失，不知道小孩子会懂得多少，但只要他们能记得，这世界上有一个离他们很远很冷的地方，那里有一百多个大人和小孩跟一群充满灵性的驯鹿生活在一起，只要他们能记得，在中国北方原始森林里有一个以狩猎为生的民族——鄂温克族，就够了。

从海拉尔往额尔古纳走，我们经过大片的陈巴尔虎旗的草原，循着河流寻找改良的蒙古马马群。在草原长大的蒙族小伙孟涛为探索蒙古马的改良付出了很多。他四处考察，再结合本地马群的实际情况实验分析。把改良蒙古马当成是他最重要的事业，与大连马业的合作对他而言是一次不小的突破。他曾经认为蒙族人对自然的敬畏和依赖是汉人所不能理解的，但他的孩子也走进了学校，走进了城市，再下一代就完全不知道放牧是什么了。

我们在这片草原唯一的公路上飞驰，路很窄，时不时要骤然刹车来避让穿过公路的马群。孟涛开车释放着草原民族的豪迈气势，提速猛，刹车急。看到两旁并不茂密的枯黄草地，聊起草原沙漠化的问题，他就很气愤，认为牧民就应该游牧，现在沙漠化越来越严重了，唯有游牧可以让草皮有休息的时间。他对专家的政策十分不满，他们怎么比得过在草原世代生活的牧民？内蒙小伙的不屑与冲动，自豪与感恩都十分外露，他的直接对在城市里呆久了的、习惯隐藏情绪的我也是一大奇景。

现在草原上还会有狼会来吃羊，牧民家里经常会有一两只折损。“可是现在草原上都围了栅栏，有一米多高，狼怎么过的来呢？”我疑惑着。“我以前出门都是骑马的，现在不就学会开车了吗？狼也会适应的啊，现在嗖的一下就跳过来了。”这话从他带着蒙语的口音说出来，充满深意。

这一行，我们还去了位于风景秀丽的凤凰山旅游区的卡伦堡马术俱乐部。俱乐部为更好地传承与发扬蒙古马文化，专门成立了山地马繁育基地，同时也拥有目前国内最大的改良马马群，现有汗血、半血、纯血、三河、伊犁、蒙古马等种马 300 余匹。在美丽的大兴安岭之巅，徜徉在数百匹马的马群之中，遥望天高云阔、山水相连的壮美景色，我被五彩斑澜的呼伦贝尔草原和大兴安岭森林的风光所震撼。额尔古纳河河畔，大兴安岭之中，鄂伦春和鄂温克民族的百年孤独，我期盼已久的人与自然的无限亲近，此次终于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