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王昌龄的《出塞》中,龙城飞将指的是西汉大将军卫青。小时候曾经当过马夫(骑奴)的他,从一个低级的骑兵做起,打仗机智勇敢,身先士卒,最终开启了汉朝对匈奴战争的新篇章。作为汉武帝时期抗击匈奴的主要将领,他七战七捷,无一败绩,为历代兵家所敬仰。从马夫到大将军,卫青饱尝艰辛但最终取得了成功。而能从一个马夫成为全国冠军,从新疆走出来的“打工仔”沃帕·夏克加也在用自己的努力,创造着另一种成功之路。 一个打工仔的向往 在拍照的时候,沃帕似乎“不会笑”,但为了配合达到我们需要的效果,他一直在努力。对于自己的“不会笑”,沃帕不置可否,但是他很自然,很纯真的眼神在告诉我,他在努力做到最好。 “有一个人很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只能靠放牧来维持生计。在他14,5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去世了,不得不走出打工。每个月赚的钱从来不敢多花,10块钱也都要寄回给家里……”说起来,这个人就是沃帕自己,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疤:“你看这些伤疤,都是小时候的回忆。那次我骑着马偷偷跑出去玩,一个不小心从马上跌落了下来,但右脚还是挂在了马蹬上,结果马儿就这样拖着我跑了一阵子才停下来。很多牧区的大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以为我回去会告诉我爸。但害怕他会打我,我默默地忍了下来。过了几天,有个人和我爸聊天问起我身体情况,我爸才知道,后来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沃帕脸上挂着很自然地微笑,但是从微笑中,我能读出他对走出当年生活所奋斗的不易。“也许是我从小就接触马,也许是生活的压力所迫,让我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去努力进步。当然,如果没有徐场长以及运动场给我的机会,可能我也无法打到今天的成绩。”沃帕的话语中,总是充满着感谢之心,一种很质朴地感激。 沃帕上马的时间很早,在新疆伊犁中马场长大的他从小就帮着家里放牧,不知不觉间学会了骑马:“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那时候帮家里放牧就得骑马,可以说我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吧。”1994年,15岁的沃帕走出家乡来到北京打工,也开始了他背井离乡与马术的十七年不解之路。从1994年到1997年,沃帕一直在北京工作。在今天看来,那里或许叫一个游乐场更为合适。“当时我做马上服务员,就是教那些来骑马的人一些简单的方法。”沃帕说:“打工的生活很苦,但能走出来看看,我还是挺高兴的。不过,眼界越宽,自己内心向往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那个时候,特希望自己可以去正规马术俱乐部工作,能够接触到真正的骑马。” 1997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沃帕听说了上海为了八运会专门建立了上海马术运动场,有心的沃帕在亲戚的帮助下,经过几番周折进入了上海马术运动场工作。“那时候他们招饲养员,由于我从小就跟马打交道,加上在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于是上海马术运动场就把我招了进来。”沃帕说:“那时真的是怀揣着向往,我想我要特别感谢徐根发场长给我的这个机会,因为只有当你真正接触到正规马术的时候,你才会知道其中的奥妙以及巨大的魅惑。” 不同寻常的骑手路 回忆起当年和马术运动场一起成长的日子,如今已在上海成家立业的沃帕依旧历历在目。当时上海马术运动场从香港进了一些马匹,同时也来了几个教练、马房管理员、调教员等,他们一边打理马匹,一边给马术运动场的人进行培训,沃帕就是跟着他们学会了怎么调教马匹和饲养马匹。沃帕每天负责刷马、喂食,照顾马匹的起居饮食。凭着对马儿的熟悉和用心,他很快成了上海马术场的优秀饲养员,经他调教的马儿,匹匹都毛色锃亮,气宇轩昂。每天工作做完之后,沃帕就会倚在训练场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专业骑手们训练着一匹匹高头大马。 八运会之后,上海马术运动场需要补充一些新骑手,沃帕的机会来了。当然,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沃帕的准备工作其实从一进上海马术运动场就开始了。每天在做完自己的工作后,沃帕就会去跟着骑手们偷学一些知识,看他们如何训练,如何给学员教课等。“后来我也管骑手们要一些马来练练,当然首先还是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再后来,我也慢慢跟着这些人学怎么带课。”沃帕说到这里,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徐根发场长:“再后来,徐厂长看我本职工作做的不错,其他地方学的也还可以,就让我先临时做了业余骑手,但并不是运动员。”从1998年开始,沃帕开始以业余骑手的身份上马,并逐渐有六、七匹马让他训练,带课,马房的工作虽然可以不当主业,但如果有事还是要回来接着做的。 奋斗四年之后,在2002年,沃帕终于成为真正的运动员,并代表上海参加了在北京举办的一场比赛。“想当职业骑手不容易,首先单位要培养你,然后看你在训练期间的状态,再看你在比赛过程中的发挥以及取得的成绩,通过不断磨练和提高,最终才能转为职业运动员。”那时候,国内的赛事不多,所以沃帕经历的是一个漫长而辛苦的过程:“我自己觉得,直到2007年我的户口落实在了上海,我才算一个真正的职业运动员吧。之前,我想我就是一个打工仔,一个民工。” 谈起如今的骑手身份,沃帕想得更多的是“饭碗”两个字:“我的情况跟其他专业骑手,其他专业队都不同。我是出来打工的,能从事这个行业已经很幸运,但也只是业余性质的。在找工作的过程中,我来到了上海马术运动场。能在这样的单位上班,甚至有机会得到出国深造的机会,这都是我靠努力工作争取来的,和别人的路子是完全不同。像新疆队,西藏队的专业骑手都是从小进行培养,而我是自己从家乡走出来,在大城市打工,再通过努力得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之所以选择出来打工,也是因为家里穷,没念过多少书。走出来在北京做第一份工作的时候,我自己觉得那份工作不会干长久,一没保障,二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如果想在这里生存下去,我必须要有文化。别看我现在可以用英语、德语流利的交流,但刚出来的时候几乎算半个“文盲”,甚至普通话都说不好。于是我就希望可以学到更多东西,希望留在内地的大城市。或许因为我属马,而且从小在牧区长大,所以与这个行业有着不解之缘,但是如果我不干这个行业的话,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所以我必须努力,努力让自己在这个行业中不甘人后。我希望能做对这个行业有用的人。叫我干其他的,我没那文化,也没那本事。不管你涉足哪个行业,当你达到更深入的层次的时候,你就必须掌握更多的知识和文化,所以我还要继续努力下去。” 我们一直在努力 如今的沃帕,已经是进过国家队,拿过全运会冠军的优秀骑手,但在他看来,生活一定要在不断努力中前行着。“这个行业就是这样,不管是初来乍到的,还是已经入行的,前进的脚步绝对不能停滞。马房里的工作有时候很辛苦,但你不能怕脏怕累,要能吃苦。而且马术可不是那种四平八稳的运动,想练好,你必须胆大心细,如果粗心大意很容易出事的。”从一个马工成为全国冠军,沃帕的经历绝对不是“努力”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的,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沃帕说:“记得第一次从乌鲁木齐到北京,是坐在火车的货车车厢里和马一起去的,我和马儿一起吃住了15天的时间。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的确,当沃帕遇到自己马术生涯的第二位重要人物的时候,他面对的将是更大的挑战。 2001年,沃帕遇到了徐场长之后又一位“重要人物”———上海马术场为备战九运会聘请来的澳大利亚教练凯恩。这个澳籍教练一下子相中了这个和他“有着相似童年”的小伙子,并在2003年把沃帕带到澳大利亚。出国深造看似风光,其实背后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别看沃帕很小就会骑马,但“野路子”出身对于专业骑手来说,反而会成制约你能力提高的瓶颈。从牧区到北京,沃帕自己看到了原来还可以这样骑马;从北京到上海,沃帕通过努力完成了从业余到职业骑手的转变;当沃帕从上海到澳洲的时候,他才开始更深层次的去领悟马术运动的真谛。“进入上海马术运动场之后,我就把牧区里带出来的坏毛病都忘掉了,从头开始。在去澳洲之前,我已经开始在国内参加比赛了,但当时国内比赛不多,所以我的经验依然很欠缺,也不完全理解马术究竟是怎么样的。到了澳洲才是大开眼界,让我知道了马术运动的高深莫测。”在澳洲,沃帕和队友们一起享受着先进的训练方法,而背后又有马术运动场的支持,让他们不用像其他骑手那样需要通过帮别人骑马赚钱然后才能继续留下来学习。不过回想起当年,可以说就是与寂寞为伴。“那时候每天的生活除了自己训练,还要帮我们的教练骑马,还要骑我们马术队的马,最多一次,我一天骑了14匹马,下马后累得我都快找不着北了。此外,除了当骑手,我们还要当马工,自己打理马房,备马,梳洗马匹等。当然,比起这些,更苦的事情是没有人跟我说话。”沃帕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当时我们去了两个人,后来其中一个人回国探亲结果遇上非典回不来了。本来就语言不通的我,这下更没人和我说话了。我一个人继续着自己的训练,教练要骑马,我就一个人帮他备马,陪他上马,之后再把障碍收拾好,把马牵回马厩。如果教练要去会亲朋好友,整个马房24小时就我一个人。通常教练都会在走之前交代给我一些任务,而我就自己默默地把它们做完。”在寂寞的乡村马场,沃帕接受了先进的训练方法,两年后回国,他和同伴一举拿到了上海历史上第一个场地障碍赛的团体冠军,个人也拿到了第六的好成绩。 澳洲的历练提升了沃帕对马术的期待,于是沃帕又被马术运动场定期派到德国去学习,每次待四个月左右。沃帕说:“在德国,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马术,什么是马术天堂。不光要有技术,人要从心里去理解这项运动,才可以更好的提高技术和经验,否则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到底是对是错。提高了境界再去练习,技术会提高就会快一点。”德国人的实在、勤奋、准时、节俭和做事一板一眼是世界闻名的,沃帕更是深有体会。“我每天都会在早上6点起来打理马房,把所有的马房清理一遍。然后用15分钟的时间吃早饭,就去上马了。从7点半起到12点,一直在骑马。中午用半小时的时间吃饭,然后休息到下午1点钟准时上班,继续训练,直到晚上7点下班。这只是最普通的时间安排,如果有比赛,那我早晨就要很早起来备马,然后开车去赛场。比如6点的比赛,那么我4点就得起床,要喂马、备马。记得自己第一次比赛是从早上打到了晚上7点,回到马房还不能马上休息,还得骑家里的马,而且第二天还要那么早起,当时我带了三匹马去比赛,零下十几度的天儿啊,下着大雪,比赛完回来都1、2点了,但是6点起来还要接着这个循环,最累的时候,我差一点晕倒过去。”想想今天可以取得的成就,这段“苦日子”在沃帕看来的确是“阳光总在风雨后”:“其实苦过之后学到的东西印象会更深。那时候我一直这样对自己说,像我这样出来打工的,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真的不容易,要格外珍惜。这些都是马术运动场给我的,我不能辜负了大家对我的期待。所以在忙碌一天之后,能洗个澡,再好好吃一顿,就什么都忘了。” 我的骑手故事 1998年,刚转成业余骑手的沃帕参加了他的第一场比赛,已经久经沙场的沃帕,回忆起那场比赛,“万事开头难”是给他留下的最深刻体会:“之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比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把障碍跳好了就行。我记得好像是1米2的障碍,只是马并没有骑自己一直训练的马,我的马在赛前瘸了,于是换了一匹纯血马。等上场之后,看到观众们注视着我的眼光,一下子就蒙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比赛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第一轮跳的还行,但是到第二轮就被淘汰了。也许是因为怯场吧,毕竟经验和技术都不成熟。” 时光如梭,现在的沃帕已经是代表上海队拿过两届全运会马术金牌的人了,不过他一直都很扼腕自己在比赛中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两届全运会我都很荣幸地随队获得了金牌,但是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比赛中我犯下的错误。”沃帕说起自己的比赛,脸上写满了失意:“十届全运会我是第一次参加,当时的比赛计划没有做周详,也加上经验不足吧,我犯了错误。去年的全运会我也没有打好,感觉是自己过于放松了。其实在比赛过程中不能过于放松,也不能太紧张。我不会打没有把握的比赛,平时训练都做到了,比赛上就没什么担心的。其实我们上场没什么怕的,所以可能有些大意。也许有时候是需要通过一些错误来积累经验吧,不犯错可能你永远也提高不了,没有错,何来的对呢?这些东西必须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才能慢慢得到。”心里的不服气,也让他更愧疚徐场长对他的期望:“这次领导对我挺失望的,因为赛前对我的期望很高。全运会之前的国内比赛我成绩都不错,测试赛的时候也是。也许是自己那根弦儿绷得太紧了,过于追求完美,希望打好这场重要的比赛,加上赛前我的马受伤了,不得不临阵换马,很多事情凑到一起,最终让那根弦儿绷断了。其实我不太相信运气,我更看重平时的训练和积累,但也许当我什么都准备妥当的时候,能借点东风兴许会更好一些吧。” 四年一届的全运会,金牌不仅代表了各省市的体育实力,也是其综合实力的象征,这也无形中会给参赛运动员平添一些压力。沃帕在国外训练期间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比赛经验,但打全运会可不是一个悠哉的享受午后阳光,运动员要承受的太多太多了。沃帕说:“全运会对于我们来说是任务,自然会紧张一些。而在国外比赛,我们没有指标,没有任务,只是训练和积累经验,人很放松。我在欧洲几乎每周都参加比赛,但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事,比赛太多,自己在短时间内无法消化,也不能总结出参赛经验,人都麻木了,过于放松也是不好的。” 和国外骑手一起比赛,沃帕很感慨他们的生活,也在体会作为一个骑手的生活方式:“国外的骑手和我还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他们打比赛是为了生存,为了赚钱,为了把马匹调教出色好卖钱。还有富人家的孩子因为喜欢骑马而来娱乐。我们自己是来积累经验的,所以说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打多了比赛可能会消化不良,所以说这也是一个双刃剑,拿捏起来还是要靠自己掌握。我曾经在两个多月中打了100多场比赛,人一直处于很疲劳的状态。因为除了比赛,我还要做马房,工作量很大、很辛苦。再去更加辛苦地去参加比赛,其中还包括运输,备马,比赛的整个过程。从早晨四点到晚上七八点,等开回家已经十二点了。第二天又是这样一个循环,对人消耗实在太大。不是我不能承受,还是因为不能充分解读比赛。但或许这就是一个骑手的生活吧,比赛,马房,马房,比赛……一个礼拜有要参加四天比赛,回来还要打理马房,可能给你一天时间去调整,但接下来的生活还是要继续。我想我们的内心是不会有人明白的,生活中的24小时,每个人都不一样。” 现在的沃帕,脑子里依旧不会丢弃这个念头:没有这个工作我就没有这个生活,我有这个工作才会有一口饭吃。“因为我每天都担心会丢掉这份工作,所以我必须努力争取。我每天还是要早起,干所有的事。不管是一天,还是365天,我都是努力去学,去骑,去积累。我是个不会偷懒的人,我害怕会被淘汰。”生活的压力时刻提醒着沃帕,也促使着他不断地进步着:“我从来没想过一种没有压力的生活,我希望自己可以多贡献一些“贡献”。我们上海的舞台和其他的不同,我们吃的是皇粮,是国家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念书,上大学,有工作,可以慢慢成长。如果没有运动场的支持,我也没有现在的生活。我家的亲戚都在几千公里以外,而且还需要我的帮助。我也希望全国的马场可以给更多人机会,这样我们的骑手队伍才会越发壮大。同时,马圈也需要更多人支持,作为专业骑手,我是希望这个项目越来越好,通过我们专业的带动业余的,把圈子弄的越来越大。我们希望能有更多私人马主,私人马主多了,观众也就多了,观众多了,比赛也多了,赞助也就多了,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文/易达黎 图/乐浴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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