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血马与耐力赛-12000米，热议中的冷思考

纯血马能否胜任耐力赛？纯血马能否适合参加12000米竞速赛？让我们先从美国陆军的“合众国骑兵杯”军事五日耐力赛谈起吧。

在二战，骑兵仍是美国诸兵种之一，这一军事五日赛本着实战性目标，要求战马负重225磅到245磅，每日骑行12小时，连续5日进行里程为300英里的野地耐力赛。参赛马匹品种包括阿拉伯马，纯血马，快步马，摩根马，美国骑乘马等等。一般而言，阿拉伯马在这一比赛中有优势，但也并非总是如此。

1922年10月21日，当年军事五日赛的新冠军出炉。冠军有些出人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她是一匹纯血马，名字叫“仇杀”，马主是华生上尉，由伯尔德少校策骑；而亚军是一匹摩根公马，季军是一匹栗毛骟马，品种属于美国骑乘马；第四名是纯血-快步混种马；第五名又是匹纯血公马，第六名则是匹爱尔兰猎马。这次比赛的前6名，竟然无一是阿拉伯马。

事实证明，无论就美国陆军及各国骑兵曾拥有过的纯血马数量而言，还是就军事越野耐力赛中，从纯血马屡屡胜出的不俗战绩来看，纯血马本身的确具有耐力赛的实际能力和潜质。

实际上，不同的选育标准，马匹的表现也各不相同。出于军事目的的耐力赛，以及出于体育竞技的竞速赛，可以视为对纯血马进行人工选育的不同标准。纯血马具有遗传多样性，不同的遗传变异，造就了不同的性能表现。

那么，能否选择选育出具有耐力赛潜质的马匹，进行定向培养呢？

答案是当然可以。条件是得找到携带与耐力相关的候选基因的马匹，再加以定向培育。

国际上目前对马匹基因学与运动生理的研究，已发现约150种与运动性能和体能，健康度相关的候选基因。例如，与耐力表现最具相关性的是在血管紧张素转换酶(ACE)基因上所嵌入的等位基因。携带这种基因的马匹，具有更高水平的耐力表现。相反，如果这条等位基因缺失，那么在短途竞速赛上就有更好的成绩。另有其他基因，则被证明与心肺功能，骨骼肌能量等生理变量相关。  

就纯血马运动性能相关的候选基因的多态性研究，目前正在进展中。无论对于育马者，马主还是练马师，这类关于马匹运动性能之遗传潜质的研究成果都至关重要。而马基因组测序计划的开发，让上述研究更具针对性。

人类在6000年前驯化了马匹，在马背创建和传播文明。自从马匹被人驯化，人们就有意识地选择所需性状，或侧重于挽力，或侧重于耐力或速度。荒漠草原的马背民族，则更重视马匹面对恶劣气候的适应性和抗病性。可以说，在6000年来，马匹始终受到人工选育的持续性选择之中。就纯血马而论，在其400年人工选育的背景下，定向培育出了强大的赛道竞速力。纯血马在竞速赛中所具有的显著优势，并不能否定其在障碍赛或耐力赛方面的潜质。

如上一节所述，马所表现出的运动性状，受基因的控制。就纯血马而言与运动性相关的生理机能，遗传疾病等，都来自大约2.5万个基因的根本，这些基因正是马基因组学的研究对象。遗传分析表明，纯血马的竞速表现有30%取决于遗传。人们往往强调马匹血统是否纯正，其实不管是人类还是马匹，运动力和体能都会受到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的交互影响。这些环境因素包括马房管理，马匹调教与训练，营养支持，运动与复健等各方面。只有上述工作做到位，马匹潜在的特性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育马者充分了解基因与遗传的重要性，血统或谱系往往反映着未来的遗传性变量，因此在马匹繁育中，人们对系谱都予以相当的重视。然而，单靠血统因素还不足以保证成功。就算是选择了具有适当基因型的马，还需要重视这种遗传性与环境因素之间的交互影响。训练，管理和营养各方面部得跟上，骑手、练马师的科学训练，对于马匹在比赛中的实际成绩具有重大影响。就算经常参加比赛，如果管理与训练的工作不到位，马匹体征达不到要求就强行参与比赛，自然会出现马匹退出或受伤的事故。

马匹基因组测序计划，始于2006年。自计划伊始，笔者就始终在关注其发展。这项计划由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下属的国家人类基因组研究所(NHGRI)资助。这一项目的主导者是Kerstin Lindblad-Toh博士，他领导着麻省理工和哈佛大学的联合研究院。另有国际马基因组图谱团队，包括德国兽医大学的Ottmar Distl博士和Tosso Leeb博士，以及Helmholtz传染研究中心的Helmut Blocker博士。计划时间用10年，以国际性研究团队的通力合作，针对马类基因组信息开展马匹生理及健康等方面的研究。

2007年2月，第一张基因图谱草图首度公开，包含了约27亿个DNA碱基对数据。其中已确定与运动性能之遗传相关的单核苷酸多态性(SNPs)，超过100万个。全部数据都可以从互联网上自由下载。

测序样本恰恰来自一匹血统清晰的纯血母马，她名叫“黎明”(Twilight)。研究人员取其血样用于测序，获得第一张马基因组草图。目前，研究人员还获得了一张马类遗传变异图谱，方式是通过对多种现代马和古代马的DNA样本进行比对测序。比对品种包括：阿哈马，安达露西亚马，阿拉伯马，冰岛马，夸特马，美国速步马(Standardbred)和纯血马。

就运动马领域而言，马基因组测序，就确立与运动相关的具体基因，基因突变，还有基因表达模式等方面，足以引发一场彻底的革命。将最先进的分子基因组学加以运用，不仅能定向开发马的运动潜质，而且还能提供新的诊疗手段，有针对性地改善马匹管理，提高马匹福利。从商业角度而言，也能降低运营成本，确保各类比赛的适用范围，从而大大增强整体马业的成功前景。

就全运会12000米而言，媒体往往喜欢捕捉能够博人眼球的内容，而我们所需要的是科学，冷静而客观的分析。

比赛，尤其是商业性比赛，往往成为马匹的选育标准。既然设置了12000米的比赛，无形中就给予人们选择，选育马匹设置了一道标准。在全运会上，各个省队不约而同地全部选择纯血马，自有其道理。就12000米而言，在这个距离纯血马具有绝对的优势。笔者可以肯定，假如真的设置5000米比赛，那么上场的很可能也仍旧是清一色的纯血马。

笔者的立论来自全英越野障碍赛。查阅历年参赛马匹与获胜马的品种，大家一定会得出同样的结论。要说对马匹的危险，类似于全英越野障碍赛，对马匹的伤害更大。赛程长达7250米，共计30道障碍，这项赛事已经进行73年。马的天性是善跑，而不是善跳。在自然状态下，马匹遇到不明障碍，首先会绕道而行，而不是冒险跳过。就动物福利角度而言，比起场地竞速赛，越野障碍赛可能更不符合对马匹福利的要求，对马的身心损害更大。FEI将马匹福利放在第一位，仅仅是作为一项指导原则，而不具强制执行力。对于全英越野障碍赛这样具有传统，而退出率和伤损率极高的赛事，也需要给予更为客观的评估。

如上文所述，就马匹运动性能的实际表现，笔者强调的是基因与环境的交互影响。对于12000米竞速赛对马匹的长远影响，还需要更多数据支持，这里暂且不论。而就马匹出现骨折甚至死亡的现象，更多可能与马匹自身状况或训练不当有关。急功近利，强行让带伤的马上场，也是造成伤亡的原因之一。

重申一遍：无论是短途场地竞速赛，还是野地耐力赛，或者如12000米这样的中长距竞速赛，都需要：一，以科学训练，调整马匹的能量系统和肌肉系统至最佳状态；二，对进入竞技状态的马匹，进行可控制的实地演练，使之顺应于比赛的压力；三，科学的医疗检查与复健治疗，给予马匹适当的休息恢复，排除隐疾，利于再战。胜利的背后，是多年来有针对性的训练和付出，湖北队和内蒙古队就是一个例证。

在种种非议中，全运会的12000米竞速赛仍会在下一届进行。不过，这也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具有商业性应用前景的前沿课题。

针对目前仅在中国进行的中长距离场地竞速赛，中国的基因学、动物生理与马医学研究者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就马匹基因组学在运动性能方面展开实际性的应用。通过基因测序，筛选适用的马匹；再以分子基因学工具，提供先进的诊疗新工具，然后再就实际运动与竞技中，从马匹运动生理学角色，进行针对性的科学训练，从而塑造出适应于12000米竞速赛，具有均衡的爆发力，速度与耐力的新类型纯血马。

我相信纯血马具有这方面的潜力。假如从事马匹基因学研究，马匹运动生理研究的学者，与马主，练马师，骑手一道，结成密切合作的团队；再加上能对马匹进行全面体征监控，血液生化检测，运动生理测试的仪器和机器，按严格科学的程式，一定会将纯血马的这种潜力化为现实的力量。

这是一种四赢的局面——

第一，这是一项前沿性研究课题。针对12000米竞速赛，研究纯血马的全基因组和特定变异基因，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这一马种的潜质。针对比赛，筛选适合马匹．并制定更符合其生理健康的训练计划。这不仅有助于比赛获胜，而且能减少马匹受伤，致残的危险。

第二，符合马匹福利，推进动物伦理。比赛就会有伤损．但我们可以尽量将其减少到最低限度。

第三，由此积累的数据，具有商业性前景。除了如上所述的整合型服务团队，还能以此指导子代马匹的繁育。针对目前在全国开展的各项耐力赛，基因测试，运动生理与训练，也具有应用性的价值。特别是对于以耐力而著称，却缺乏系统育种的本土马，也能在此基础上建立起系谱资料。

第四，我们可以为赛事组织提供理论与实际支持。最起码，针对本项赛事，不让那些有伤或根本不适于比赛的马匹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