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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孩子住在我心中的草原

2023-2-6 10:58|来自: 《马术》2019年6月刊

摘要: 早晨,下起了瓢泼大雨。草原上的雨就是这样,来得毫不讲道理。仿佛昨天的万里无云,昨夜的星空银河,都和它不相干。叶尔江大叔抽着烟看着乌云来的方向,摇了摇头,说这雨恐怕要下上三天三夜。我们的毡房,孤零零地立 ...


早晨,下起了瓢泼大雨。草原上的雨就是这样,来得毫不讲道理。仿佛昨天的万里无云,昨夜的星空银河,都和它不相干。

叶尔江大叔抽着烟看着乌云来的方向,摇了摇头,说这雨恐怕要下上三天三夜。我们的毡房,孤零零地立在喀拉峻二十万亩的禁牧区里。看到下雨,几个朋友都提前下山了。偌大的毡房里只剩下宝旭、牧仁和我。

宝旭和我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上了所有带上山的衣服,包着头盘着腿裹着被子。我俩互相取笑,说这像极了坐月子的妇女。牧仁不肯坐下,一直站着踱来踱去,他说他是因为脚冷,但他的神情,看起来要讲一个长长的故事。年过不惑的牧仁居然目光清澈见底,笑起来像个孩子,但时不时神情里会渗出淡淡的忧郁,我想,那便是他走过的路吧,还有那些不愿说的故事。

我们没心没肺地在草原上飙马撒欢的时候,牧仁常常一个人走得远远的,望着远方出神。这些天我最常看到的,是他在雪山前地平线上的背影。

一小勺盐,一大勺奶,煮好的茶倒过滤网,开水加满,便是一碗最简单的哈萨克奶茶。喝着奶茶,我说:也许我前世就是这草原上的牧羊姑娘吧,草原上的一切,都让我觉得那么亲切美好。过几年,我要真的来草原上生活。

“过几年,也许你就不这样想了,也许你变了,也许草原变了,也许那时的你不会再想到这草原上生活了。”牧仁微笑着,慢慢地轻轻地说。

“我曾经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生活过。”他顿了顿,依旧踱着步子,像一个演讲家一样,开始给宝旭和我讲他和草原的故事。他声音依旧很轻,大部分时候,他是半沉思状看着地面。

这故事,又似乎只是讲给他自己听。

二十出头的时候,我在深圳工作。干着一份让我觉得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工作。那时深圳的房子很便宜,我的同事都是一个接一个地买房子。可我的心里,念念不忘的,都是蒙古的草原。干了两年,我辞职了,带着全部家当来到海拉尔。

我不认识任何人,也不知道该去哪,就直接背着包跑到了当地的畜牧局。在听完我的来意后,他们很热情地当场就给我写了推荐信。那时天太冷,我就先申请到恩和俄罗斯族自治乡当小学老师。那封推荐信是蒙文写的,竖着写,很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上面是写了什么。

学校让我教音乐和体育。我还记得那群大眼睛的俄罗斯族娃娃们跟着我高声唱“白龙马,蹄儿朝西”的情景。后来天变暖了,我进了牧区,住到了蒙古人家里,以工换宿。

蒙古的牧民每个月都有不同的劳动。接羔子,剪羊毛,晒羊粪……那时年轻力气大,一天我一个人能铲满满的一大车羊粪,晚上回去浑身上下都是羊粪,连裤子口袋里掏出来都是羊粪。

草原上哪有地方洗澡啊。我们几个马倌都是一起光着屁股跳进小河里洗。小河很浅,也就到小腿。我记忆里有一个很有趣的场景就是我和其他两个马倌正弯着腰在河里洗澡,有人拿相机给我们偷拍了张照片,三个白花花的大屁股蛋子。

我见过蒙古高原上的狼。它的头硕大,有我的头两倍那么大。它看人的眼神,根本就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凶残。而是冷冷的,毫无感情。不屑。

很多蒙古的普通人会让你忽然觉得异常高贵。我借宿的牧户家的男人,每天早晨都要整整齐齐地穿好袍子。拿出一杯酒,敬腾格里长生天。

还有一次,我骑马在草原上偶遇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蒙古女人。夕阳下她骑着一匹白马,穿着蒙古袍,背笔直地坐在马背上。我觉得好美啊!我不会蒙语,她不会汉语,我们只是笑了笑点了个头。快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很清晰地记得那个画面。好美。好美啊!

那时的蒙古人很爽快义气,很少算计别人。不是因为不会,而是因为根本不屑于这样做。有些汉族人就利用这一点,谋取利益。蒙古人爱喝酒,汉族人就去给他们一瓶酒,然后牵走人家一只羊。

慢慢他们也意识到被利用了,觉得伤心,慢慢都对汉族人起了戒心。但只要你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就又把戒心放下了。尤其是男人之间,一起干活很快就能看出来你这人怎么样。

一起干过活,一起摔过跤的交情,就像是兄弟。

后来身上的钱用完了,我不得不回到大城市继续赚钱。回家的路上,先骑马,再坐牛车,再转汽车、火车,折腾到家,口袋里就剩了七块钱。现在虽然有时觉得憋屈,但想想,似乎我想体验的人生,都已经体验过了。

有遗憾,但可以接受。

我当年教的俄罗斯族小孩,有的都已经当爸爸了。有的家里居然也学汉族人做起了生意,经常会跑到我这边城市里来进货。见面的时候,难免感慨,我们都变了。仿佛那段记忆存在于另一个时空,一切都转换了。我再也不可能是那时的我。而呼伦贝尔草原,也再也不可能是那时的草原。

大雨过后,喀拉峻草原又晴空万里。仿佛雨从来都没有来过。

“丫头,你继续带人来看你爱的草原吧。我觉得你能懂,能千里迢迢舟车劳顿来看这一眼的,也许心里都有一种情怀,一个结。有的人,也许就是为了看心里的某个场景。那场景也许承载了一个人的一段记忆。那段永远都回不去的记忆里,也许有那个最真、最好的却永远回不来的自己。”

落日的余晖里,远处的雪山泛着金光,脚下的草原一望无际。我看到的,依旧是牧仁望着雪山的背影。有的时候我会好奇他在想什么。有时候我似乎觉得他马上要吟一首诗或唱一首歌。可他只是出神地望着,慢慢越走越远。

“我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很多年连想都没有想起了……”他讲完故事的时候,浅笑了一下,这样告诉我们。

文、图/流浪的野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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