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术在线 首页 马术杂志 行天下 查看内容

巍巍兴安岭,有马慰前程

2022-9-6 11:46|来自: 《马术》2017年8月刊

摘要: 在一路向北的路上,天空和大地越来越开阔,耳边的马头琴、长调、呼麦,像来自天堂的声音,像风吹过树梢的声音,热烈、激昂、豪情万丈,又细腻、悲伤,如岁月一般悠长。小时候对于蒙古草原的记忆是,那儿的人说话像诗 ...


在一路向北的路上,天空和大地越来越开阔,耳边的马头琴、长调、呼麦,像来自天堂的声音,像风吹过树梢的声音,热烈、激昂、豪情万丈,又细腻、悲伤,如岁月一般悠长。

小时候对于蒙古草原的记忆是,那儿的人说话像诗,总能以天地自然作比来抒发感情,想着那是出于敬畏和热爱。后来听一位走出草原的蒙古族歌手说,蒙古族是个孤独的民族,因为孤独,所以特别热情,特别好客,一年中只有不多的那么些天可以跟亲戚朋友聚在一起,所以特别珍惜相聚的时光;他们好酒,喝酒却只用小碗,就是想要让欢聚的时光更久一些;草原人死后会被浅浅地埋在地里,身体会化成露珠,化成石头;草原人热爱脚下的土地,因为每一寸土地下面都有自己的祖先……他在北京待了十几年都没有根的感觉,只有草原上音乐能让他得到暂时的心安,他不想忘记自己是谁,不想忘记自己从哪里来。

草原对于久居都市的人们来说是诗和远方,想象中的样子该是,在没有惊涛骇浪的碧海上,点缀着雪白的羊群,和睡莲般优美而飘忽的毡房。只是来到草原才发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景依然遥远,据说这样的景色如今唯有呼伦贝尔才有了。曾看过各种关于草原退化的报道,这一路更增添了愁绪,即便时有开阔的草原美景,眼前也如蒙上了一层薄纱般,无法看得通透,更无法彻底开怀。

作家苏泥曾在她的书中讲过一个蒙古族的故事:
小孩问妈妈:“妈妈,我们为什么搬家?”
妈妈说:“大地是我们的母亲,我们定在一处母亲就会痛,经常搬家就像给母亲捶背,母亲就会健康。”

有人说,“蒙古包保护了草原,房子把草原一块一块吃掉。”
这一路上,我们看到的房子实在太多了。

从草原到森林

好几次听人管呼伦贝尔市直接叫作“呼盟”,我也不问原由,感觉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地道,便随之改口。后来得知,“盟”是部落之意,相当于“市”,比盟低一级的叫“旗”,相当于县。“旗”即军旗,过去旗人平时为民,战时为兵。这种对地域的划分是到了清朝时期才有的,游牧民族原本对财富和属地意识并不强,同为游牧民族的女真(满族)吸收了汉民族历代皇帝的统治方略,进而对蒙古人及其牧场进行了划界,以分而治之。

“巍巍兴安岭,滚滚呼伦水,千里草原铺翡翠,天鹅飞来不想回。”——《呼伦贝尔美》

呼伦贝尔分为草原与森林两大单元,这也是我来了以后才知道的事。草原区域的核心是海拉尔区,以新巴尔虎左旗、新巴尔虎右旗、陈巴尔虎旗和鄂温克族自治旗等为主,这一部分主要分部在大兴安岭西部,占了呼伦贝尔土地总面积的 33%。森林区域以牙克石为核心,以根河市、额尔古纳市和鄂伦春自治旗等为主,主要分布在大兴安岭一带的广大地区,占了呼伦贝尔土地总面积的53.7%。著名史学家翦伯赞先生在他的《内蒙古访古》一文中曾写道:“假如呼伦贝尔草原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闹市,那么大兴安岭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幽静的后院。”

呼伦贝尔草原一直以来都是内蒙古最好的牧场,是游牧民族历史的摇篮。出现在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马背民族,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都是在这个摇篮里长大,又都在这里度过了他们历史上的青春时代。这里是他们的武库、粮仓和练兵场,他们利用这里优越的自然条件,繁衍生息,武装军队,然后以此为出发点,征服内蒙古中部和西部的诸部落甚至更广大的世界,铁骑所到之处,历史随之转向。

草原人的勇猛和强悍是在与恶劣的生存环境长期抗争中磨练起来的。在长期艰苦卓绝的生产生活过程中,草原民族与马生死与共,相互依存。牧民们从不给马建立房舍、马厩,而是让马在草原上自由奔跑,并让它们按照自然习性组织家庭,四处迁徙,几乎和野生的食草动物没有什么区别。草原上的马也特别舒服,牧民一匹马骑上两三天就给它“放假”,然后将它放回马群,再抓一匹换着骑,这样是为了让马更健康,也有时间和它的家庭在一起。据说被卖的马如果跑回来三次,牧民就一辈子也不再卖它了,有功劳的马到老了还要养老,并且死后要在马头上系上哈达葬在山顶上。

如今,随着环境的恶化以及经济利益等多重原因,蒙古马的数量急剧下降,三河马的种群也一度陷入危机。现在很多牧民都不骑马了,听一位牧民说,“牧民没了马就好像人没了腿一样。骑马可以通血脉,对人的身体特别好。骑马放牧对牛羊也好,马的节奏跟牛羊走路的节奏可以配合,现在骑着摩托车赶羊,羊都不长膘了。” 

而我们此行是为了大兴安岭马而来。

卡伦堡识马

来到呼伦贝尔的首站便是海拉尔,天空像是刚刚被水洗过一样通透,盛夏的阳光照得人心里都透亮,却没有一点儿暑气。在蒙古语里“海拉尔”的意思为“野韭菜”,因为流经海拉尔城北的海拉尔河在很久以前,河两岸曾长满野韭菜,故而得名。海拉尔被呼伦贝尔大草原环抱,驱车从这个草原中心到森林中心牙克石只需要 1 个多小时的车程。距牙克石市区约 18 公里的凤凰山庄旅游区里有一座卡伦堡马术俱乐部,俱乐部里养着很多大兴安岭马。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马,一呀一杆枪,獐狍野鹿满山岭,打也打不尽……”这首描绘鄂伦春人生活方式的老歌一早就让我们对这里充满了期待。当汽车驶入林区的时候,便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大兴安岭的苍茫与雄浑,碧绿漫漶的草色包裹住一座座浑圆的山坡,山涧沟壑以及沿着山顶绵延的曲线布满茂密的松林。据介绍,整个大兴安岭面积达14万平方公里,其中有13万平方公里在内蒙古东部,而在内蒙古境内的林区面积又有11万平方公里在大兴安岭林管局(设在牙克石)管辖范畴内。

当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山峦之上的阳光依旧足够灿烂。汽车驶上一片开阔的山地草场停下,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丝丝凉意,空气里混杂着草汁的清香和马的味道,总之一下子就让人清醒了。数百匹马正聚集在草场上,没有嘶鸣,没有奔跑,静静地低头吃草或是四顾张望,一派温柔祥和的画面。这些便是大兴安岭马,跨着马拿着长杆的老爷子督促它们往哪边行动,它们便跟着前面的大部队挪上几步。虽然没有经过任何调教,但我们依然很放心地靠近它们,它们也不躲开,早就见过了世面的样子,对我们一行人的到来表示无感,仍自顾自地走两步,便吃上几口青草。

太阳很快落入了山峦,这些马并不需要回到马厩里,春夏秋冬、白天黑夜它们都在这山间野地里放养,自在、安乐,而我们不得不离开,遗憾时间过得太快。不远处正是卡伦堡马术俱乐部,俱乐部的一栋两层楼高的会所和一长排马房遥遥相望,均与这山间景色融为一体,澄蓝的楼顶和天空相应,浅黄色的外墙明亮而温暖。一座大大的蒙古包据说可同时容纳 130 余人就餐。在傍晚的天光下,站在位于山坡上的马房前,展望这被群山环绕的开阔山地,一片湖泊隐约可见,眼前的一切显得宁静而大气。

卡伦堡马术俱乐部因 2009 年内蒙古自治区牙克石市山地养马场项目的启动而建成,目前是一座集民俗风情、竞技娱乐、旅游接待、休闲度假、骑马垂钓、商务会议、拓展培训等等为一体的现代化马术俱乐部。会所可同时容纳 80 余人入住,室内家具均采用原生态实木制作,每个房间都各具特色,均装有壁炉以作为取暖辅助所用。俱乐部现有各品种大小马数量 620 余匹,种公马 15 匹,基础母马 400 余匹,这些就是“大兴安岭森林马核心育种群”。

寻前世,叹今生

据内蒙古马属动物种质资源创新与遗传改良创新团队的调查,20世纪初,有俄罗斯人携带后贝加尔马渡过额尔古纳河放牧、打草,移民三河地区。随着沙皇俄国占领了我国江北的大片土地,中东铁路的修建,铁路旁大片森林煤矿也被侵占,此时多民族混居,相互学习,文化、技术、养畜经验、种畜交流、日常生活方式、语言等相互间都受到影响。俄国侨民和铁路工人带马匹(奥尔洛夫马、后贝加尔马、杂种马)入境,带来的马匹与当地蒙古马、鄂伦春马、后贝加尔马时常发生混牧现象。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开始了大规模的侵华战争。日军在王爷庙(今兴安盟乌兰浩特市)、白狼、五岔沟、阿尔山、索伦镇及周边地区构筑了机场、铁路、要塞等大批军事设施,主要目的是掠夺大兴安岭林区的资源,进行残酷的法西斯统治和经济掠夺,同时向战区输送军用物资。此外,日军还在海拉尔郊区设了种马场,马场有阿拉伯、盎格鲁诺尔曼马、纯血马、奥尔洛夫马等马种,进行多品种参加改良,直接推广到产区配种。1945 年 8 月,苏联宣布对日宣战通告,日本关东军措手不及,仓促应战,被轻易击溃,狼狈撤退时,仅带走了部分军备武器。海拉尔马场被烧,马匹流失。一些流失的种公马进入大兴安岭林区与当地母马进行杂交。

大兴安岭林区腹地,地质基岩构成以花岗岩为主,山陡林密,泥潭沼泽遍布,对马蹄磨损较大,且气候异常,变化也较大。行走在大兴安岭林间数量最多的是三河马、蒙古马和鄂伦春马。三河马乘挽兼用,但蹄质欠佳,不能长时间役用;蒙古马耐劳,不畏严寒,能适应粗放的饲养管理,生命力极强;鄂伦春马体型较小,密林穿梭能力强,但难以胜任林间生产繁重的运输任务。1952 年,呼伦贝尔盟中心配种站成立,对当地的这些马进行改良,改良后的马匹体格健硕、蹄质坚硬、挽力大、耐力强且抗逆性强,比草原上的三河马更适应林区生产,这一改良出的新型马种即被称为大兴安岭马。在 50 年代的木材生产初期,机械尚不普及,大兴安岭马胜任了林区繁重的运输工作。上世纪 60 年代中旬时,林业生产的机械化程度已明显提高,畜力集材被链轨拖拉机(俗称爬山虎)所替代,大兴安岭马数量也就随之下降。

经过几十年的大量砍伐,林区的资源几近枯竭,同时草原也在大面积退化,近些年就连呼伦贝尔大部分地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沙尘暴,甚至位于东部的大兴安岭林区也未能幸免。1998 年,林区实行“天然林保护”工程,牧区则施行“轮牧”制度,但要将草场资源恢复到 20年以前的水平,至少需要上百年的时间。2015 年 4 月 1日,国家全面停止了国有林区天然林的商业采伐。一些林业局变成了营林局,过去的伐木工变成了种树人。大兴安岭马失去了用武之地,林区牧户只能以肉用马的方式和价格将马匹出售,马匹的存栏量快速大量减少。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伐木工都转变成了种树人,目前尚有十多万林业职工仍然得不到恰当的安置。林区里有不少开垦出来的耕地,据早些年新华社记者所了解,开地的主要有三种人,一是鄂伦春猎民禁猎后在山林中开了一部分地,每户猎民多则几百亩,少则上百亩;由于还不会种地,很多猎民都把地承包给了一些外来的流动人口耕种;再有就是放下油锯后,搞非林产业的林业职工。林区垦地会对植被造成很大的破坏,加之这里环境气候只适合种植黄豆、小麦、油菜等作物,且产量低,效益差,这些种地人便在承包地周围无节制地继续伐木开地,隔年轮着耕种,这就更加重了森林水土的流失。

当下虽难,前程实宽

相比于世界现代马产业的繁荣之势,我国马业却没有形成拥有完整链条的产业,繁育一环尤为薄弱,还未完全实现由役用、食用马向现代马的转变。目前内蒙古马业生产依然采取靠天养畜,逐水草而居的方式;生产分散、规模小、饲养水平低、饲养管理科技含量不高、经营模式简单粗放;多以肉用马为主,马产品产出率低、附加值不高、综合效益低下;严重缺乏相关的专业技术人才,尤其缺乏对马产业研究的人才。马产业发展没有得到相关部门的足够重视,使得近年来马匹数量及质量大幅度下降,现存的部分马匹良好的遗传性能逐渐退化。

养马作为畜牧业的一个组成部分,与传统猪、牛、羊养殖相比较,风险更小,不仅饲养来源广泛,而且投入少、见效快。现代马业发展设计领域不仅有农业、畜牧、兽医业、还有食品加工、医药业、体育业、社会文化、科学技术、旅游业、休闲娱乐业等各行业。传统马业需要转化为现代马业,包括赛马、马术、马车赛、马术表演、旅游马术、育马及服务行业等对马匹进行综合开发利用的产业,才能够适应新形式下的市场需求。

结语

传统上蒙古人对环境的依赖,是他们守护自然最重要的内在动力,因为市场需求的驱使,才造成了如今草原和森林的窘境。只要将市场需求引入正确合理的方向,何尝不可是拯救草原和森林的灵药?如今当人们意识到物质上的富足并不能长久地带来精神上的满足和快乐的时候,回归自然和挽救尚存的资源便是新的前行的动力。我向来认为自然比想象中坚强、伟大,她的萎靡只不过是让人类自我觉醒而已,而只要是人想做的事情终究都是有办法做到的,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代价而已。即便破坏的时候只得了很少的利益,而要维护的时候却需要花费百倍千倍以上的代价,但只要想做了,总归是可以完成的。这样的弯路每个人的一生都不会少走,人类的历史也从没有少走过。既不能避免,便只能向前。

离开的那晚,当近距离听现场演奏的马头琴音乐时,当双手伸出捧起蓝色的哈达时,内心真切感受到草原民族对草原的热爱和依恋,对远方客人的一腔热诚和祝愿。青山逶迤,林海苍茫,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朴实,这里的马温厚,有森林可依,有草原来偎,有马同归,是每一个草原人的心愿,也是我们每一个向往呼伦贝尔的人的心愿。

文/丘橦 图/依米影像

©2011-2025  马术在线 (京ICP备11042383号-3)     E-mail:horsemanship@vip.sina.com

返回顶部